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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餘杭高價回購衞生院 凸顯以藥養醫困境

來源:妖孽男    閲讀: 2.97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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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年前,餘杭區政府將下屬所有鄉鎮衞生院,作價7584萬元拋售予民間資本經營;7年後,政府又以近3個億的價格悉數收回。

杭州餘杭高價回購衞生院 凸顯以藥養醫困境

當初拋售,是因為鄉鎮衞生院普遍虧損,員工吃大鍋飯,人浮於事,而有着工業產值500多億的地方政府又對其投入不足;如今收回,是因為衞生院民營化後,以藥養醫氾濫,民怨沸騰,且衞生部醫改要求:每個區縣必須要有公有的衞生院。

採訪中,郭清教授表示,希望餘杭醫改在走完這個圓圈後,當地政府能明白醫療衞生還有它的公共屬性,尤其是對於公民的預防保健,政府必須花錢,必須承擔這個責任。如此,這個圈才不白畫。

餘杭鄉鎮衞生院的回購行動自2008年12月開始,歷時21個月。

至今年9月30日,最後兩家願意歸隊的衞生院與鎮政府簽下回購協議,至此一度放歸民營的28家鄉鎮衞生院,全部被收回。

約半個月後,新華社發佈消息,認為餘杭醫改7年路值得反思,而引起普遍關注。

10月28日,餘杭區“市民之家”大廈5樓,衞生局局長辦公室,局長黃國林掩上門,拒絕採訪,一邊説“該講的我都講過了,再沒什麼好説的”,一邊匆匆離去。

浙江省衞生廳農衞處一位副處長很能理解黃國林的心情。他説,報道餘杭醫改等於在揭別人的痛處。

經濟強縣,衞生院普虧

2001年餘杭財政收入12億餘元,投入衞生院90萬,半數以上衞生院虧損,成為將其拋售原因

朱盛珍現在是黃湖鎮社區衞生服務中心主任。據她介紹,七年前拋售衞生院的那次改革,誘發因素是當年鄉鎮衞生院的大面積虧損。2002年時,餘杭半數以上的區屬衞生院都處於虧損狀態。

朱盛珍是1998年中專畢業後,來到黃湖鎮鄉鎮衞生院的。當時,院裏共有醫務人員19個,最高學歷就是中專,而大多數員工則轉自赤腳醫生。

在朱盛珍記憶中,當時衞生院基本沒什麼醫療設備,只有一台顯微鏡,一台最普通的X光機,一台九導聯心電圖機,“這些設備還都是對口支援的大醫院更新後贈送的。”

衞生院連年虧損,還在吃大鍋飯,普通醫務人員一個月900元上下,即使這點錢也會拖延,“經常這個月工資,要過上兩三個月才會發下來。”

這不是黃湖鎮衞生院一家遇到的問題。

徐步雲,餘杭區衞生局局長,他在一份“衞生院改制績效評價”中中統計,餘杭區共有29家鄉鎮衞生院。2000年,有11家出現虧損,到2002年15家虧損。餘杭地域差異東西部明顯,西部山區鄉鎮衞生院虧損最為嚴重。

在這篇文章中還顯示,當時餘杭區財政用於衞生院房屋改造、設備購置等集體補助經費,每年90萬元。

“股份制改革前,鄉鎮衞生院自負盈虧,每年就幾萬元的補助,用於職工的人頭費,勉強過日子。”原黃湖鎮衞生院院長沈增福回憶説。

而餘杭並不是沒錢投入衞生院,它是著名的魚米之鄉、絲綢之府,改革開放後,多次躋身全國百強縣。2001年,餘杭財政收入為12.81億元。2003年,餘杭區工業產值577億元,列全國綜合實力百強縣(市、區)第20位。

“政府有錢並不意味着一定會投入公共衞生。”杭州師範大學副校長郭清説。

郭清是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專家技術指導組專家,從1986年開始,從事農村初級衞生保健研究。他認為,當時政府對公共衞生投入不足,是因為沒把基層衞生真正當作一項民生工程。#p#副標題#e#

“頂風”拋售衞生院

杭州市衞生局反對衞生院民營化,擔心改制後其無法承擔公共衞生職能;餘杭依舊將其“拋售”

時任餘杭區衞生局局長的徐步雲記得,衞生院股份制改革是在2001年。

改制前,餘杭曾派出官員到省外的宿遷和省內的温州、蕭山等地學習考察。宿遷已於2000年將鄉鎮衞生院全部推向市場,並以價格取向為主,“誰出價高誰得”。 温州醫改則推行衞生局內部持股。蕭山醫改,只把部分鄉鎮衞生院民營化。

為避免出現宿遷醫改中的“屠夫辦醫院”現象,餘杭醫改規定,衞生院只賣給衞生系統內的專業人士。

“一方面想減輕包袱,另一方面也想盤活資源。”餘杭衞生局長黃國林此前受訪時曾這樣解釋當初的改制動機。

當時也有反對聲音。原黃湖鎮衞生院院長沈增福就是當初為數不多的公開反對者之一。

“衞生局開會,我就好幾次公開質疑説,衞生院股份制肯定搞錯了。”當時29家衞生院,只有2家反對股份制改革,沈增福還曾寫信給浙江省衞生廳,表達不同意見。

沈增福説,當時反對,主要有兩點考慮,“衞生院搞股份制將增加老百姓看病的經濟負擔”;“股份制改革少數人賺錢,大部分人降工資”。

杭州市衞生局辦公室負責人告訴記者,餘杭當時醫改,市衞生局也是反對的,因為當時就已考慮到改制後的民營衞生院是否還能承擔預防保健、慢性病管理、衞生監督等公共職能。

這名負責人説,但由於衞生系統在行政上不是垂直管理,所以對區衞生局只有業務指導,而區衞生局人財物又由區政府解決,所以最終也無法阻止餘杭區“拋售”衞生院。

2001年,餘杭醫改大幕開啟。

據區衞生局的評估測算顯示,全區29家鄉鎮衞生院的核定總資產為8400萬元,負債3355萬元。最終,這些衞生院以總共7584萬元的作價,轉給系統內人士經營。

這次溢價出售,使鄉鎮衞生院的資產實際升值了50%。除去職工身份置換、退休人員剝離和住房補助的費用,餘額由區、鎮兩級政府各自持有50%,並以此建立了農村衞生髮展資金。

為什麼富有的餘杭要“拋售”衞生院?郭清説,因為當時的宏觀經濟背景就是要走市場經濟,並認為醫療衞生機構也要走市場經濟。

國務院《關於進一步加強農村衞生工作的決定》(中發[2002]13號)就提出,要推進鄉鎮衞生院改革,對鄉鎮衞生院進行資源重組和改制,探索搞活衞生院的多種運行形式,建立起以公有制為主導、多種所有制形式共同發展的農村衞生服務網絡。

郭清説,當時政府沒有意識到,基層醫療完全市場化後究竟會帶來哪些問題。#p#副標題#e#

衞生院看病比大醫院貴

改制後衞生院一盒胃藥比區屬醫院貴近20元,以藥養醫氾濫,且少有人再執行預防保健

衞生院民營化後,並沒有馬上暴露出問題。相反,餘杭醫改在經濟層面上還取得了顯著效應。

2004年,改制後僅一年,虧損的鄉鎮衞生院只剩下了兩家。統計報表顯示,29家衞生院的業務總收入達到10102.6萬元,比2000年增長54.5%。

朱盛珍回憶説,黃湖鎮衞生院在2003年11月完成改制,總資產評估價為260餘萬元,當時所有員工都持股,共同承擔風險,業務骨幹多一點,普通職工少一點。她持4股,每股2.65萬元。

改制後,黃湖鎮衞生院的硬件投入開始增加,股東們湊資18萬,添置半自動生化儀、半自動血球分析儀,血糖儀等常規檢查設備。衞生院員工的積極性和醫療業務量均有明顯上升。

當一些衞生院扭虧為盈後,問題也接踵而至。

餘杭雖然出台文件,規定衞生院改制後,仍屬非營利性醫療機構,但是股東為了利益最大化,“以藥養醫”非常氾濫,而且比區屬醫院更嚴重。餘杭區衞生局黨委書記王偉明介紹,區屬醫院雖然也存在以藥養醫,但區屬醫院的藥價被規定不得超過進價的15%。而鄉鎮衞生院藥價執行的是最高限價。

比如,奧美拉唑(一種胃藥),當時衞生院按物價局的最高限價銷售,40元/盒,藥店售價只要20多元。

王偉明説,後來出現這樣一種現象,去大醫院看好醫生,藥價反而低,費用反而便宜;去鄉鎮衞生院,小醫院看病,費用反而更貴。

改制後的鄉鎮衞生院,藥品收入佔總收入的比例越來越高。2004年,餘杭全區衞生院藥品收入佔業務收入的比例高達78.21%。

博陸鎮衞生院的公告欄上顯示,該院今年6月的總業務收入為131.59萬元,其中藥品收入為99.08萬元,藥佔比為75.3%。

並且,改制前,杭州市衞生局擔心的問題也出現了,鄉鎮衞生院的保健防疫、計劃生育宣傳等公共衞生職能被嚴重削弱了。

沈增福説,鄉村慢性病管理、農民健康檔案等公共衞生項目,每次院裏都是應付一下,就幾個鄉村醫生下鄉搞一搞,衞生院的醫務人員都不下鄉了。

沈增福説,原因很簡單,公共衞生項目不賺錢,沒有利潤,醫務人員下鄉去了,衞生院就沒人看病了,就沒有收入,影響效益。

郭清認為,衞生院的公共職能和其市場化屬性,兩者本身就是相悖的。公民預防保健工作做好了,病人就少了。而市場化的衞生院當然希望病人越多越好。#p#副標題#e#

花費近3億悉數收回

浙江省政府要求:一個鄉鎮必須要有一所政府所屬衞生院,餘杭藉機將衞生院全部購回

鄉鎮衞生院民營化後,雖然依仗“以藥養醫”,經營一度有所好轉,但好景不長。改制初,虧損衞生院只有2家,隨後虧損衞生院逐步接近10家。

據餘杭區衞生局黨委書記王偉明介紹,餘杭衞生院約1/3實現了盈餘,1/3持平,另1/3虧損。虧損衞生院大多位於相對偏遠、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

黃湖鎮衞生院地處杭州西北山區。原黃湖鎮衞生院院長沈增福回憶,後來患者就不在醫院配藥,他們來衞生院看病後,拿着處方到藥店配藥。

到了2007年,宏觀政策環境也發生變化。

浙江省政府下發“69號”文,對創建衞生強區縣要求:一個建制鎮鄉必須有一所政府舉辦的社區衞生服務中心。

“省裏有要求,再加上暴露出的這些問題,區政府決定把賣出去的衞生院再買回來。”餘杭區衞生局一位負責人説,但買回來和賣出去同樣不容易。

餘杭的再次醫改從2008年開始。

2008年9月,餘杭區確定改制方案,政府全資購回衞生院股權,並依據投資金額給予一定的利息補償和15%的投資補償。

今年9月30日,共有28家鄉鎮衞生院和餘杭政府簽了協議,協議價一共耗資2.78億元,除了當初的成本,還包括1.19億元的投入。

對於這買進賣出的巨大資金缺口,有輿論質疑,是否存在國有資產流失。王偉明解釋説,這都是來自還本付息以及15%的補償。

鄉鎮衞生院的投資者並不認為價錢過高。

徑山鎮衞生院院長褚洪連説,2003年,他和7位股東一共投入了300萬元,後來幾年追加投入200多萬元。這次政府全資購回他們的股權,並加上15%的增值,總共一次性給了600多萬元。

原倉前鎮衞生院院長陸洪品和原崇賢鎮衞生院院長李建榮都表示,“2003年,如果我們把7500萬投進房市的話,不要説3個億,現在7個億都有了。”

王偉明告訴記者,此前政府還考慮引入第三方評估機構,對衞生院資產進行評估,按評估價收購,但最後沒選用這套方案。

他解釋説,因為那樣複雜性很大,操作很困難。經過7年的發展,29家改制衞生院資產都有升值,但東西部、城鄉地域差異很大,升值規模也不同,政府如果搞第三方評估,不太現實。

“當然,政府這樣做也是為了省錢。”餘杭區衞生局一位負責人説。#p#副標題#e#

回購是否等於公益?

回購後一些弊端已有出現,專家認為,政府要履行公共衞生職能還可選擇其他手段

黃湖鎮衞生院是第一家“歸隊”的衞生院。它在2008年12月31日與黃湖鎮簽訂回購協議。

黃湖鎮衞生院被回購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降藥價。比如,看感冒,股份制時,一個處方要120元~130元,回購後,一個處方降到70元~80元。

朱盛珍回憶説,2009年初,周邊鄉鎮衞生院還在實行股份制,因為黃湖藥價下降,所以曾出現過村民“跨鎮看病”的現象。

原倉前鎮衞生院院長陸洪品説,這也是大多數衞生院願意被回購的原因。

“如果搭不上這班改革的車,不回去,以後和公立衞生院競爭,他們搞基本藥物制度,實行藥品零差價,我們民營衞生院還怎麼生存下去?”陸洪品説。

“衞生院被回購後,角色也在發生改變,”朱盛珍説,以前是坐在辦公室等病人,現在則是上午看病,下午下鄉。現在政府規定:預防、醫療、保健、康復、健康教育、計劃生育技術指導,六大塊都要在衞生院完成。

回購後,餘杭區政府將衞生院改名為社區衞生服務中心,並加大了投入。

按照計劃,這些衞生院回購後,將成為財政全額撥款、“收支兩條線”管理的社區衞生服務中心,並通過競聘重新確定管理層。

餘杭區將按“每萬名服務人口配備13-15人、每牀位增加0.7名編制”的省級標準核定編制,並投入約4億元用於社區衞生服務中心的硬件建設,高標準配備彩色B超等健康體檢“六大件”。在軟件方面,政府承諾每年增加人均6000元的人員經費,並對本科及以上學歷的專業人才給予補助。

回購後,行政管理手段的弊端也有所顯現:某衞生院此前一年的電費才1萬多元,現在僅一個月就要1.2萬元。

而在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教授顧昕看來,政府要履行在公共衞生和基本醫療方面的職能,並非只有全面接管醫療機構這一個選項。

“比如可以改革支付方式,允許農村患者自由選擇衞生院,將公共衞生經費與新農合捆綁,促使鄉鎮衞生院之間良性競爭,提高醫保資金的使用效率。”

郭清認為,無論如何,今天將衞生院買回來還是好事。因為政府看到了應該幹什麼,應該承擔什麼,細節管理上可以再做調整。

王偉明表示,餘杭正在探索制訂績效考核制度,以規避回購後的衞生院養懶人、不做事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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