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我嗎?”公交車前座的姑娘忽然回頭，眼神直直地對上了我的眼，定定地。一字一頓，確保了我能聽清楚每一個字。
睫毛忽閃，氣路紊亂，面孔充血，耳膜鼓脹。彷彿突然掉進水裏，視線模糊。世界在遠處轟隆隆地奔馳而過，徒留一種類似鍾情的麻木感從指尖擴散至全身。我感覺自己要休克了。說不上來是因爲驚慌還是愛意。
“你喜歡我嗎?”姑娘語氣不變，表情不變，連吐字方式都和之前一個樣。
窗外夜已經深了。公交車坐馬觀花路過的夜景有着霓虹的光輝。紅色的光暈曖昧地流連在她年輕的耳朵，她耳朵上有一層薄薄的小茸毛，被流轉的光暈渲染得性感極了。
“你剛剛一直在注視我。我知道。”我感覺自己有點愛上姑娘的這種說話方式了。直截了當，一字一頓。略帶侵略性的標準普通話，措辭古怪，咄咄逼人。放在口頭有種莫名的文謅謅，並不能猜到她是哪裏的人。
我喜歡這句話。肯定句，不需要回答。耳邊的巨大轟鳴聲如潮水般褪去，我的心平靜彷彿颶風掃過的熱帶雨林。是的，從剛剛坐在她的後座開始，我就不能抑制自己看向她。盯着她。抑或說是貪婪的吮吸她的模樣。
她的頭髮相對於女生而言短得出奇，像個男孩子。很明顯是因爲得罪了髮型師，或者乾脆就是自己剪的，頭髮長短不一亂七八糟，竟然還很好看。髮尾短到翹起來，這使她好看的脖子修長而安靜地展現出來。她的頸骨纖細而剔透，很好看，很好看。這使她低着頭坐在前面都可以長久地吸引我的注意。
“我感覺到你的呼吸離得很近。”
又是一個肯定句，不需要回答，我喜歡。這使我可以暫得喘息，將思緒拉回來研究一下姑娘的樣子了。
姑娘長了張無功無過的臉。在深夜這麼說起一個姑娘真是讓人沮喪，因爲一點都不誘人。但是在這樣的夜裏，在這樣一個公交車上，在這樣的月光、這樣的霓虹下，我竟意亂情迷了。
“所以你喜歡我嗎?”姑娘再次發問。還是一模一樣的語氣。
這一次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但我的確也不知這個問題的答案。假使愛意存在卻未被我感知，那麼說“是”或“否”都顯得太過敷衍。
“也許吧。”我說。
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像薛定諤的貓一樣。既活着，也死着。
當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間，無數種可能的世界坍塌成一個個體。答案確定，無法變更，一切的未來都會根據此刻的答案構建，身不由己。
“喂。”我往姑娘的耳裏吹着氣。
“咯咯咯”姑娘笑醒了，迷迷糊糊地用手臂環住我的頸部。
“我喜歡你。”我說。可惜她還在睡着，並沒聽到。
我擡頭看向窗外不懷好意的夜。
我看到夜空中有隻黑貓。
我的眼睛張開，又緩緩閉上。就像從沒存在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