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樂活 > 外科 > 中國青年在海外的艾滋病之路

中國青年在海外的艾滋病之路

來源:妖孽男    閱讀: 3.58K 次
字號:

用手機掃描二維碼 在手機上繼續觀看

手機查看

一個在海外打拼的中國青年,在泰國感染艾滋病。9年後,他講述了染病後的生活變故、人情冷暖和恐懼、孤獨的生存狀態。

中國青年在海外的艾滋病之路

一個大膽的女記者,貼身採訪,窮追不捨,歷時180個日日夜夜,記錄了中國迄今最

爲完整的艾滋病個案。

就在完成一系列隱性採訪之後,我決定關注艾滋病羣落。

這個特殊羣落正在逐步擴大,日漸影響正常人羣的生活。

2000年4月中旬,我去深圳市衛生防疫站HIV抗體確認室採訪,與馮鐵健醫生相識之後,在他的引薦下,我認識了小路。

初見小路,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小路的胞弟因患上艾滋病已經先他而去。小路的CD4細胞僅剩26個,他的生命正邁步走向死亡。爲 此,他決定趁着生命有限的時光,用親身經歷告訴大家艾滋惡魔的可怕和他拒絕投降的勇氣,甚至同意在一定時候公佈他的病理日記。

其實,就在我握着小路伸過來的一雙手時,一切就這樣決定了,小路同意接受我的獨家專訪。

小路認定他的時日不多,估計不吃藥治療的話,最多隻能活三個月,希望我抓緊時間採訪。我們商定,從5月1日勞動節放假那天開始勞動,用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談完,每天談三個小時。但是,由於他身體的每況愈下,到後來一天最多隻能談一個小時。加上中途有許多雜事阻礙,直到9月初才大體結束了對他的採訪,前後花了6個多月。 此後,我又採訪了他的妻子、醫生、髮廊妹等人。每盤60分鐘的錄音帶,我用掉了38盤。

9月底,爲了全程記錄一個HIV患者最後的抗爭,爲了瞭解泰國HIV艾滋羣落的生存狀況,我和攝影師陳遠忠先生一起,陪伴着小路去了泰國、老家潮陽,作一次生命的最後回訪。

10月19日傍晚19時23分,在深圳市中醫院的急診室裏,小路終於疲憊地合上了雙眼。

小路走了。

然而,我的耳邊,仍時刻想起他的那句話:不要因爲我的死亡而停止我們的事業,真正對抗HIV病毒的武器,就是全人類的共同抗爭,就是了解和預防艾滋。

我要感謝小路,由於他的配合,他讓我找到了世界上少有的、如 此完整的艾滋病個案。

在衆裏尋他千百度之後,我終於面對面地逼視一個艾滋病患者,終於能夠了解他的過去與現在。

我們原先約定4月25日下午2點30分在某處見面。就在那天中午,馮醫生致電給我,說他已匆匆趕回老家,就在當天早晨,他身患艾滋病的弟弟撒手西去。弟弟的突然亡故,更加快了他抓緊有生之年,透過媒體吐露心聲的決心。

在約定時間的三天後下午,在馮醫生的陪同下,我與患者見了面。看上去,他個頭中等,大約1.70米的樣子,模樣周正,用廣東話來說,是個靚仔。他衣着整潔,是一個注重儀表、講究禮貌的人。他與醫生握手後,主動對我伸過手來,我並沒有多想,也來不及多想,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在那一剎那,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眶裏有晶瑩的淚水在閃動。我忽然明白這簡單的禮節對他來說,幾乎成了望塵莫及的奢侈。

在整整一個下午的採訪中,我幾次想洗洗手。我明顯地感覺和他握過手的那隻手掌心莫名其妙地發癢。在我長達14年的記者生涯中,我和各色人等握過手,也能坦然面對各種人物,今天卻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說到底,我多少懂得這樣一個常識:HIV病毒不會通過空氣和一般生活接觸傳播。理性告訴我不用怕,但是,真正這樣近距離地面對艾滋病患者,恐懼依然無法避免。

在此之前,我儘可能地閱讀有關艾滋病的報道,不斷地向有關專家和醫生請教,也明白艾滋病的幾種傳播途徑,但真要與艾滋病人面對面握手交談,在他唾沫星子飛濺下記筆記,錄音,同他握手,甚至後來在餐廳請他吃飯,說實話,我都害怕得要死。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勇敢的女人,但這種害怕似乎與勇敢或怯弱無關。在人類目前仍舊束 手無策的病魔前面,因爲生命的脆弱而小心謹慎地避免任何形式的接 觸,也是無可指責的。握手之後,我看見同樣握過手的馮醫生還是那 麼坦然,特別想到戴安娜王妃去艾滋病醫院探望病人,並同他們握手, 我才逐漸鎮靜下來,隨着病人的講述,就漸漸有了幾分感慨和感動。

這位先生懇請我不要暴露他的真實姓名,因爲他還要在這個世界 上頑強地生活下去。我尊重他的選擇。他給自己取名爲“路人”,就 是過路客的意思。我說:“以後叫你小路,好不好?”他有幾分感動 地點點頭:“你的到來也許是我生命中最後的禮物。塗記者,我相信 你。”沉默一會,他又說:“你也要相信我,我是一個相當潔身自好 的人,我的得病於風流無關———”說完,他的淚水順着面龐淌了下 來。

我有一種很不祥的感覺,我發現我的身體很不行了。要是這次我 還不說的話,可能兩三個月後就沒有機會了。

我之所以這麼擔憂,是因爲我的病毒載量已經超過17000,大概接 近20000左右,一般人低於800以下是安全線。要命的是,我的病毒載 量還呈上升趨勢。再說CD4,它是人體免疫細胞載量。我剛到泰國治病 時,我的CD4只是302。經過雞尾酒療法後,升到556,現在我只有26, 這26還是我四個月前的檢測報告,現在我根本就沒有了。這就意味着, 如果得了什麼病,我身體內根本就沒有兵馬去跟病毒打仗了。

現在,我就像個行屍走肉,腦瓜和靈魂還活着,軀殼已在慢慢地 向死亡邁進,一不小心,就掉進萬丈深淵。

我親眼看到我弟在短短兩個月內消瘦了12.5公斤,從一個60公斤 的人變成35公斤的人,只剩下一個框架,典型的皮包骨。我弟身高1米 75,在他最後的日子裏,我這個病人揹着比我病情更嚴重的同胞手足, 轉道了三個醫院求診,我用身體揹着他上上下下。我知道,我揹着的 是我的未來。

我注意到媒體的報道,我敢說,在全國,像我這樣敢於面對媒體 的人不會超過5位。大部分人都很害怕,誰也不願意出來說“我是艾滋 病患者”。我敢站出來,不是想當明星,不是想樹立榜樣,我道出的 主要原因是希望引起全社會的關注和重視,加強對艾滋病的研究,加 大科研投入。艾滋病不是惡魔,患艾滋病的人還是人,我們已經是不 幸的人,希望不要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們,我們希望得到理解和尊重。

這種病之所以是世紀絕症,絕在你很難防範,不是一得病就死, 是還能活好多年。等到你發現被感染的時候,你的人生之路已經很短 了。你的人生是慘敗的結局。我道出心聲的另一個目的是:我剩下一 個不死的靈魂,一個可愛的太太,在支持着我,支撐着我走完人生的 路程。每一次離開家門,我都不敢走太遠,我也沒有太遠的路可以走。 我不敢做多大的事業,我是一個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人。我希望社會給 我一點點關愛,一點點信心,一點點勇氣。……

當我從收音機裏聽到最新的雞尾酒療法時,我別無選擇,我必須 去泰國。

雞尾酒療法是一位名叫何大一的華人博士發明的。整個療法由三 種藥品組成。一天分三個時段吃三種藥,這三種藥片大小竟有八九樣 之多。除了要吃這種藥外,我還要吃治療毛囊炎的藥。一天幾乎要吃 一小碗藥片,十分難受。吃藥的第一個禮拜身體還能適應,第二個禮 拜就開始嘔吐,第三個禮拜頭髮開始大把脫落。一個月後肝臟與腎臟 同時感覺不行。兩個月後要含話梅止嘔,不然藥片常常反胃後吐出來, 那是十分可惜的事情。在泰國,我一共吃了4個半月的藥,到了最後, 一看到藥片就想嘔,爲了不浪費藥品,我就買來酸話梅來止嘔,吃藥 簡直就成了一種酷刑。

在進行雞尾酒療法的過程中,我燃起了生命的希望,心情也坦蕩 起來。我去逛書店,找到一本中國出版的《艾滋病的防止與治療》, 這本書讓我對艾滋病的前因後果,有一個較清楚的認識。

我堅持服用兩個月的藥,很快就到了簽證期,去移民局辦理延期 手續後,一個月的時間,又到期了。醫生叮囑我千萬不要中斷治療, 假如不在泰國治療,也應該買半年的藥帶回國內繼續吃藥。

泰國與中國不一樣。在泰國,人們對於自己的病痛是敢於面對的。 不像中國,誰要得了艾滋病,不是被病魔折磨死,準要被唾沫淹死。

#p#副標題#e#  又一個夜晚,我在小路家小坐。和他們夫妻倆一同談到染病源的 問題。大家都談到泰國,作爲一個無煙工業繁盛之地,泰國在這方面 的公益廣告可謂投入頗大。

“其實,最重要的是醫護人員,我記得在汕頭腫瘤醫院抽血化驗 時,一個護士根本不敢給我抽。在泰國的醫生對這種病,已經司空見 慣,那裏有見怪不怪的醫生護士,我就是死也想死在泰國的‘天堂之 家’。”小路嘆了口氣,告訴我前幾天發生的一件事,那天,他到醫 院去檢查身體,就是爲了抽一管血,還求了一個熟人。熟人是個醫生, 親自給他抽血,只是因爲沒有護士肯幫這個忙。最糟糕的是,當他做 完檢查後,醫院還讓他交了700多元錢,因爲,所有檢查過他的儀器都 扔掉了,小路還說,就差他坐過的沙發沒有扔掉。

我聽了,心中實在不是滋味。這晚,就在小路的唉聲嘆氣中,他 幫我解開了得病的死扣。

在泰國治療時,我身上的錢用完了,我對生活感到恐懼。聽泰國 人說,“天堂之家”是個慈善機構,會收留那些被人遺棄的艾滋病患 者。我想去“天堂之家”看看究竟,然後,再偷偷地結束生命。“天 堂之家”在離曼谷200公里的地方。在華富里府附近。所以泰國人叫那 個地方爲國際艾滋病村,香港人叫“天堂之家”。對於艾滋病家庭來 說,有些人是不願意擯棄他患病的親人的,他們往往將親人送到“天 堂之家”。當然最可悲的是晚期病患,他們全部喪失了勞動能力,被 家庭與社會給丟棄在路邊,給人送往“天堂之家”。

那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穿越一片巨大而開闊的香蕉園,在倚 靠一座俊秀高山的半山凹裏,有一片開放的活動園區,園內有30多棟 大小一層平房,路邊散落許多長凳,長凳上坐了許多人,他們在那裏 看報紙、打盹。半山腰上有幾棟住宿的平房。有旅店、快餐廳、小賣 部、籃球場等設施。我定睛一看,我的媽呀,那些長凳上坐着的,竟 然都是我的同類,他們有的臉上、手上長滿了卡波氏肉瘤,那是艾滋 病的獨有的印記。

一位20多歲的小和尚和我迎面相遇,我表示來自異國,坦言自己 就是一個HIV攜帶者,我想拯救自己,我邀請他陪我逛逛,給我講解一 下“天堂之家”的情況。

我在“天堂之家”一共呆了兩天,兩天裏,我找所有能夠和我交 談的患者交談,只要他能夠跟我說話的,哪怕他面目可怖,我都願意 和他說話。我需要的是心理準備。我希望在我處理人生尾巴時,有一 些資訊可供借鑑,不要把家人嚇死。我還曾經渴望隱姓埋名在那裏歸 宿。我和小和尚告別時,他送了我一句話,他說:“你還有救,你還 有時間,你有希望,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就是這句話,激勵着我一 直與艾滋病魔抗爭。

離開“天堂之家”後,我忽然覺得艾滋病魔並不可怕,畢竟那裏 有幾百條的人命在等死,我覺得,我還能吃能睡能走,我要爲家庭做 好多事情,因爲,我距離他們的慘狀還有好多時間。

就在後來他重新回到泰國治療艾滋病的時候,不經意間,終於找 到了答案。

1997年10月間,我和水珊在泰國過了一個“獨在異鄉爲異客”的 中秋節。這時,我的毛囊炎已經治好了,我們一同住在她哥哥那裏。 那個地方,我們曾經打過很長時間的工。有許多終生難忘的記憶。

有一次,我在逛街時,看到公益廣告上有一個艾滋病諮詢熱線, 我找到那個諮詢機構當面向他們討教,就在那裏,我知道了這種病有 一種症狀叫“先天感染症候羣“,當你感染後,在一個月至45天內, 你的身體長期高溫或低燒,發生嘔吐或皮膚髮癢等一些莫名其妙的症 狀。

諮詢過程中,經水珊提醒,我才意識到我在1991年2月份曾經有過 一個月連續高燒不退的狀況,這樣說來,我在1991年元月或1990年底 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情,這件事讓我受了外傷,接觸到了艾滋病人,被 感染了。這個時候,我與水珊都在一家工廠打工,還沒有正式談戀愛, 我就去找原先打工的那家工廠,黃老闆人很好,特意請我和水珊吃了 一頓飯。我到這個廠去,就想打聽工友中有沒有在我走後死去的人? 我編了一個謊言,告訴他們我總是做夢夢到有一個人想殺我,她的面 龐好像是這裏死去的工友,是不是這個工友死了冤魂不散,在糾纏我?

我終於知道有一個女工,死於艾滋病,丟下三個孩子。我找到她 的照片一看,猛然想起有一天出了工傷事故,她的左手指被針紮在機 牀上,我迅速將馬達關掉,幫她包紮傷口。當時,我左手正放在機牀 上,她在疼痛掙扎中,不巧踩着了機牀的發動機,針車又一次啓動, 將我的左手指紮了一下。這就是說,沾着她的鮮血的半截斷針又紮了 我,將她體內的艾滋病菌傳給了我。那時,我只是簡單地洗了一洗傷 口,沒有想這麼多,你看,就是這個小口子滅掉我的,現在還有疤痕。

這件事,水珊也終於想起來了,是在與她正式談戀愛之前。她記 得我還叫她到藥箱那裏去幫我拿過創口貼。我還找了半天斷針,把斷 針與沒斷的車針比比長度,我怕她的手指中還有斷的針頭哩。原來, 她死於艾滋病!我們曾經是工友,我認識她時,她的老公已經死了一 年,是艾滋病患者。她在我和水珊離開工廠後8個月死亡。

我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就在我樂於助人,幫助受傷工友的時 候,竟然沒有好報,反而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我找到諮詢機構,讓他們幫助我在曼谷的醫療衛生電腦系統中查 詢。通過篩查,終於找到她的黑白照片。她瘦得一塌糊塗,但我還是 一眼就認出了她。檔案記載着,她的三個孩子中,最小的孩子是HIV兒 童,才三歲多,這個小孩子大概已經死亡。醫生說:“從時間上判斷, 你染病很有可能是那次工傷事故造成的。”

我又去了我曾看病的醫院覈實住院記錄,記錄是1991年2月18日— 3月16日,出事時間是1990年12月29日,出事和住院正好相差50多天, 我把這些情況告訴醫生,醫生感嘆道:“這就對了,你的感染症候羣 正好發生在這段時間。”

我和水珊沒錢了,這時,我們回到內地,人生終於安定下來了。

#p#副標題#e#  1995年清明節,我直飛汕頭。進汕頭檢疫所,抽血,不知道什麼 原因,所有抽血都沒有送到檢疫所。第二次從泰國接回水珊,從汕頭 機場入境,也抽血,也沒有檢疫出來。太麻痹了,太可怕,不知道放 了多少病毒回來。我後來被檢疫出來後,我氣得大罵蔡主任,罵那些 麻木不仁、不負責任的檢疫人員。我說:“漏洞要補啊!”敢快將飛 機場檢疫系統的漏洞補上,怎麼兩前年沒有發現呢?”他就是因爲感 激我這些話,跟我成爲了朋友。他認爲我這個人患了絕症,還考慮到 天底下的人,是個好人。

這個漏洞不補,可能損失是無法估量的。

我一個人先來到深圳,那天晚上,在上海賓館住下,回憶起十年 前去泰國前,上海賓館還在打樁,整個福田區都是黃泥地。想不到, 如今福田區整個面貌煥然一新。我想,人生真的應該安定下來了。

8月開始的時候,我以爲我和小路的採訪就此結束了。不料,小路 時常打來電話訴苦,這時,由於免疫細胞幾乎全軍覆沒,他的身體像 一個幾乎快決堤的河岸,每天都靠打針來堵各處漏出的水流。他高燒 不斷咳嗽不止腹瀉嘔吐。我原本放下的一顆心又揪了起來。我時常問 自己,難道他僅僅就是我一個採訪對象嗎?隨着採訪的結束,我和他 已不再來往。其實,我的心裏還是牽掛他的,隨着採訪的深入,他不 再是一個艾滋病人,而成了我一個朋友。中旬的一個盛夏雨夜,我和 小路在“相聚一刻”咖啡屋相聚。

“塗記者,我想我快要死了。”小路說。

“不,不,不……”我一迭聲地打斷了他的瞎想。

真的,小路告訴我,他的全身免疫系統已經不行,他感覺自己就 像一個行屍走肉的人,只有腦子還能轉動,身體基本上已經不聽使喚 了。

這個夜晚,小路給我講述了他在深圳創業的歷程和他最後的抗爭。

在深圳創業的艱辛,使我幾乎忘卻了病痛。我成了一個正常人, 做着自己的生意。

從泰國治病回來之後,我努力使自己振作起來,用精神的力量打 垮病魔。我知道,任何疾病都是需要人用精神去和它對抗的。

爲了拯救自己的生命,我低三下四地到處借錢。找的親戚多了, 也就沒有了信譽,他們四處躲我,視我爲洪水猛獸。我的家人也放棄 了對我的資助,這個時候,我必須救自己。我把吃藥的錢一點點地省 下來,儘量不把自己當成一個病人,精神反而好了許多。我決定把吃 藥的錢用於做生意。

1997年10月上旬,我往返泰國好幾趟,尋找着生意契機。在那裏, 鱷魚製品風靡全球,於是,我開始在這方面動腦筋。經過一段時間的 考察,我找到了一家生產各種鱷魚製品的特種皮具廠,買了兩條一尺 長的小鱷魚標本,以及五六個時款鱷魚皮包。剛帶回深圳,就被親戚 一搶而空,他們覺得價格比在香港和國內便宜許多。這一次,我賺了 去泰國的往返機票錢。

我忽然發現,這真的是一個有利可賺的好生意。

11月8號,我和水珊在深圳開了我們第一間店。店址在東門某商場 的二樓,店面僅有16平方米,裏面還隔了一間小小的辦公間。我們將 從泰國帶回來的貨擺出來,貨櫃上還填不滿。那天,我們是幸福而快 樂的,經歷了那麼多的磨難,度過了那麼多的打工生涯,我們終於自 己開店做老闆了,我被人稱爲“老闆”,水珊也被喚作“老闆娘”, 我們攜力同心,準備在深圳特區,好好地做些事情。

看了一個多月的店,我們賺了一些錢。由於金融風暴來臨,投資 方迫切想收回投資。隨着貨架上貨物的一天天減少,我必須回泰國增 補一些貨物。我想壯大自己,沒有投資能耐,我就開始在現有的生意 狀況中,動腦筋想辦法。我發現鱷魚皮具沒有珍珠魚皮具好銷,決定 找準市場的着眼點,重新更換貨品。我立即返回泰國,毅然停藥,省 下手中幾萬塊泰銖的藥錢,全部換成珍珠魚皮具帶回國。

我不要賺太多的錢,只要和我的水珊相依爲命。

從1998年1月到7月,我因補貨來回泰國,一共往返了5趟。就是這 半年間,我曾經有半年將我的病情忘卻,我是一個健康人,在做我自 己的職業,我終於當上老闆了。那種快慰的心情真是無以言表。隨後, 我又將店面重新裝修,使之高雅氣派,加上產品名貴精緻,進店的客 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進門對我點頭微笑,出門與我握手告別, 連香港影星任達華也來過我店,一些社會名流時有光顧,我常有一種 莫名的興奮。

我以爲,依我現有的能力,生意會越做越好,錢會越賺越多。我 樂觀地想,我除了將一部分錢用來治病外,再將更多的錢留給水珊以 後的生活,我希望我的生命延續得長一些再長一些,那麼我的願望也 就會實現了。

不料,開店三個半月後,由於沒有經驗,我將所有的利潤拿來擴 大再生產,全部換成貨品,沒有預備租金和急用款,造成拖欠2個月的 租金的局面,我們的店也將被業主查封。而我又在泰國,因工廠將我 訂的貨給了別人,我在泰國等貨足足等了一個月。

我是一個固執己見的人,這一點在生意上表現得尤爲明顯。在店 中拼搏了一個多月後,爲了急於證明自己的能力,我又在東門附近找 到另一家較旺的商業城,在那裏開了一家分店。可是,受到整個經濟 大環境的影響,一個月後,我發現自己還是失敗了。

這段時間,我和水珊又開始了苦撐生涯。第一個月收入與支出打 平,第二個月虧本,第三個月賺一點點,這個店一直沒有賺到錢。我 們的生活過得異常艱辛,幾乎整天吃盒飯,每天早早開門,很晚關店。 我們希望多迎接一位顧客,哪怕能夠賺上一點點錢,也寧願守上兩個 小時。老實說,錢對我們實在太重要了。除了還債,治病,更重要的, 我想創出一番成績,在家裏人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

撐到今年3月,我覺得實在不行。恰巧被一位老闆看中,我將店鋪 低價轉讓給了別人,賣了一個平價,只賣了73000元,還了5萬多的債 務,只剩下4000多元。

就這樣,人生打拼多年,又好像從終點回到起點。我們只剩下 4000多元錢。其實,在深圳創業確實是一個幌子,我只是想好好地活 着。

自從今年4月28日認識小路以來,我對他的身體狀況基本有了全面 的認識,也就是說,我對晚期艾滋病患者的認識度在逐日加深。在採 訪的空隙期,我還讀完了至少4本以上的有關艾滋病學的專著。比照他 目前的生存狀況:發燒,發寒,咳嗽,腹瀉,體重逐日減輕。我感覺, 小路的生命歷程正一步步地邁向死亡。

就在小路的身體每況愈下之時,他開始頻繁地觸及死亡這個話題, 總是嘆息說:“假如給我三年時間,就好了!”而我總會謹慎而體貼 地照顧他的情緒,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繞開這個敏感地帶。三年時間, 對於一個可以活30歲的人來說,只是十分之一的時間,不經意地很快 就從指縫中溜走了。但對於小路來說,三年就是他的三十年、六十年, 就是他的一生一世。就在這個36歲的男人真正開始人生的華彩樂段時, 一場世紀絕症輕易地將他的人生掉轉了方向,駛向一個黑暗水域,而 水底的暗礁則註定了他的死亡。

家醜永遠不能和國難相併論,希望中國再也不要出現像我家這樣 斷子絕孫的家庭。

我不是傻子,我再不想像以往那樣自己安慰自己了,我已經沒有 三年時間了,我已經走在人生的末途,我的狀況已是晚期。不知道哪 一天,我就會撒手西去……

我扔不下水珊,扔不下曾經幫過我愛過我的人們。我是真的不想 死啊!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做完,還有好多好多東西想學。我希望 獲得人們的同感而不是同情!我不需要同情與憐憫,我需要人們的同 感,那是萬衆一心對艾滋惡魔的同仇敵愾。

如今,我的人生就像一張打印過的廢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塗滿東 西,只剩下一些空白地段,這是我看得見的空白。時間很短了,我希 望在這僅有的空白地帶寫下我人生最後的夢想。

我有一個希望,塗俏,你一定要抓緊時間,讓你採訪我的這本書 早日問世。那字裏行間都與我家庭的災難休慼相關,我之所以站出來, 就是想讓千千萬萬個家庭不要再發生這種災難。也就是說,當我不幸 遭遇死亡之後,我希望後面千千萬萬個小路不要走上這條絕路。我不 想出名,更不想讓我的家庭出醜,但是,家醜總不能和國難相提並論。 有朝一日,家族的人看到一切,可能會先罵我一聲,再爲我落淚的。 想不到家族中出現一個偉大的“敗類“!我希望在我的墓碑上刻上 “敗類”兩個字。因爲我踩扁了這個曾經的大家族。但我希望我的靈 魂不死,飄到最高的境界,飄在所有有同感之人的心中,希望中國不 要再出現像我家這樣的斷子絕孫的家庭。

美食
藝術
家居
電影
保健養生
健康常識
飲食營養
生活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