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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宣戰》黎家明的艾滋手記(11)

來源:妖孽男    閱讀: 3.42K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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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宣戰》黎家明的艾滋手記(11)

我現在的朋友有三種。

一種是健康的朋友,在他們中間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我是一個HIV的攜帶者,我們享受着共同的友誼,在他們眼裏我還是從前的我,那個快樂開朗的我。我從不刻意迴避他們,可在考慮未來的時候,在內心深處,我感受得到我正在走開,慢慢地離他們越來越遠。我很在乎和朋友們的情誼,那讓覺得自己還有朋友,還是與正常人一樣的,沒有因爲這個該死的疾病而脫離我深深眷戀的正常生活。

很清楚,我現在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在過去,我常常很輕易地撕掉我的記事簿上的幾頁,對自己說,讓我重新開始吧。朋友之間的情誼發生了摩擦、誤會,我總是說,讓我們重新開始吧。衝動的時候,對父母很任性、無理。事後又很後悔,對自己說以後再也不要惹父母生氣了,好好工作,掙好多錢,讓爸媽的晚年更幸福。現在我沒有機會對我愛的人們說:讓我重新開始吧!我的生活原則和範域與過去已經截然不同了。在和他們相處的日子裏,我小心翼翼地保護他們,以免被我體內的病毒傷害。我學會了不露痕跡的和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技巧。

比如吃飯,我知道大家在一起吃飯是跟本不會被傳染的,我的醫生就曾經和我一起吃飯。記得那一天,我很緊張,不敢動筷子。她笑着對我說:有數以百萬計的HIV感染者,如果在一起吃飯就會被感染,那我們的地球上就不會有人啦!但在自己在乎的朋友面前,我還是害怕。我學會和他們吃飯的時候,永遠不讓自己的嘴脣碰到筷子。我在夾菜的時候,用筷子夾住菜的一端,在吃的時候,嘴脣接觸的是食物的另一端。

在和我同齡的朋友的交往中,我儘可能地勸他們遠離危險,珍愛自己的生命。他們和我過去一樣愛玩愛鬧,渴望體驗新鮮的、刺激的感受,禁不起誘惑,他們太年輕,生活太順利,沒有人真正瞭解在我們的生命中,有太多的危險的陷阱和艱難的坎坷。就象HIV,對他們來說,好象很遙遠的事情,可是他們哪裏想得到,HIV離他們很近,就在他們身邊,我就是一個攜帶者,我就在他們身邊!

另一種朋友是曾經懷疑自己有可能被HIV感染,曾經和我一起體驗等待生死檢測,最後他們幸運地逃過了那一劫。他們都是我的同齡人,年紀在21至30歲左右,幾乎都是大學畢業生,在家被父母疼愛,在工作中都挺優秀的。很多人不在他們的家鄉工作,遠離父母的時候,他們曾經忘記了父母的千般叮嚀萬般囑託,和我一樣犯過錯。他們可以體會我的感受,至今我們還是好朋友。他們嚴格地爲我保密,持續的關心和幫助着我,不斷告訴我在防治艾滋病這個領域裏積極和振奮的好消息。他們和我一樣不想看見有人重蹈覆轍,不想別人和我們一樣去經歷那些無法言語的、曾經刻骨銘心的痛苦和悲哀,懷疑感染HIV的經歷對他們是一場生死的洗禮。

過去他們是善良的,現在他們還是善良的。他們中間很多人自費建立了一個個網站,主動地投入到對艾滋病防治宣傳的義務工作中去了,幫助懷疑者和感染者,建立了對抗艾滋病的愛心聯盟。他們收集最新的檢測和治療資料,鼓勵人們勇敢面對HIV,提醒人們珍惜生命。他們讓我看見經過生死洗禮後,人性中偉大和崇高的一面。

他們沒有因爲僥倖躲過HIV病魔的襲擊而再有高危行爲,他們也沒有因爲自己沒有事了,就不再關心和幫助其他被HIV病魔折磨的人們。當我收到來自北京的朋友給我的蜂膠的時候,當我在例行的檢測後幾天裏,陸續接到朋友們詢問病情的電話的時候,我只想說,朋友,你們是我真心的朋友,我祝福你們。

還有一種,就是和我一樣的病友。不管是什麼途徑感染的,畢竟是一樣面對共同的邪惡的病魔,我們之間的交流不是常人可以體會的。不要說在現實的生活中了,即使同樣是病人,他們中有人也會因爲我的感染途徑,而鄙視我。我只能說的是,起碼,我們都是病人。

我看見過開奔馳汽車來看病的病人,我看見過比我還要艱苦的病人,我看見過相互扶持的白髮夫婦,我看見過挽着兒子胳膊的媽媽,我看見過年青親密的情侶,我看見過剛剛懂事的孩子。消極的、積極的、平靜的、無所所謂的,活了很多年的,正在潛伏期的,已經發病的,發過病又重新活過來的,香港臺灣的、沿海發達城市的、非常內陸省份的。實實在在的一羣人,和健康的人們一樣生活着。

如果從感染疾病的原因區分,我們就是兩種人:無辜的和自己惹的。

如果從治療的條件來分劃,也是兩種人:有錢的,可以用雞尾酒療法的,可能活很久的和沒有錢的,用不起雞尾酒療法的,不能活很久的。

如果從心理處境來分,就是一種人:同樣不能公開,在孤獨和絕望中,求生的還活着的病人!

特別是那些無辜的病人,他們都曾經小心地試探過慢慢將自己的處境告訴別人,和周圍的人一起正常的學習、工作、生活,結果呢?他們徹底放棄了!放棄了一個無辜的病人正常的待遇,悄悄承受起命運的不公平,默默承受除了疾病以外不應該發生的心靈上的痛苦。可想而知,象我這樣感染的人,又如何敢公開面對自己的家人、朋友和社會呢?!

這就是我們這一羣人今天的處境。

我在這裏是向什麼宣戰?

是疾病,是命運,因爲求生無罪!也是向無知而衍生的恐懼宣戰。

我在這裏吶喊什麼?希望大家別和我一樣!

作爲你們的同類,我很清楚地只知道如果和我一樣有多苦,我們人類還沒有辦法終結HIV這個魔鬼。如果你們身邊有人和我一樣生了這樣的病,不求你們的同情和幫助,只想你們對他們好一點,寬容一點,說一句寬慰的話,給一個善意的微笑,讓他們有信心只面對疾病,不再承受疾病以外的苦痛,起碼我們都是在一個地球上的同類,我們是同胞!而我和我的朋友們不過是病人,就要死的病人!

我不知道其他病人的感受,但同情對於我來說,現在是不需要的了。太遲了,在我剛剛感染,被告知是一個HIV攜帶者的時候,被絕望和孤獨扼住到不能呼吸的時候,那時我需要同情,需要有朋友聽我悔恨地哭,需要有人和一起詛咒這該死的病魔,在那3個月,我真的需要同情,同情我的不幸遭遇。但現在我不需要了,因爲同情不能抹去我的悔恨,只有理解才能給我更多的信心和勇氣。

我想告訴人們:我需要的是活着,一天就要有一天的價值,對自己,對和我一樣的人,對社會。既然我已經不能象我原先設想的那樣,如一個健康的人爲社會創造些什麼,那麼就讓我的文字能讓更多的人避免這場災難吧。

我必須告訴大家:艾滋病容易預防,沒法治癒。

我必須告訴大家:善待這個弱勢、悲慘的羣體,就是善待健康的人們自己!

我必須告訴大家:我和我的朋友沒有再去轉嫁自己的痛苦和絕望,我們正在靠自己的努力,艱難而勇敢的求生。我們是病人,但我們不懦弱!

我會在這裏慢慢講訴我和我的朋友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很痛,很苦,只是希望有人不再有相同的痛和相同的苦。

如果早先就有一個黎家明在這裏,現在也許就沒有今天的黎家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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